情感倾诉：要结婚了，我却不觉得幸福

口述：丁聍，撰文：之湄

丁聍说：“结婚前夕是不是应该有很幸福的感觉，我怎么没有？是不是只有同真正相爱的人结婚才会有幸福的感觉？一个没有真正爱过就结婚的人，是不是很可怜？有时候，望着田玲笑吟吟喜滋滋的样子，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烦恼。”

那些男人觉得像我这么一个女人是没资格故作清高了。

关键句1——两个人的争论如果是为了对某一件事情的看法或者某些思想上的分歧，或许还会有些意思，可是我们的争论内容太琐碎了，琐碎得我都不想提。

关键句2——她会同我商量恋爱中遇到的不愉快，看了一本好书会给我推荐。这样温暖和平和的友情一直维护到她去美国。

田玲是我的新娘，她比我小了9岁，做什么事情都要先问问我。买一条围巾要问我好不好看，买一支口红我要在旁边陪足半个小时，试一双鞋子又是半个小时。她像许多出身优裕而又被宠惯的女孩子一样，爱发脾气。每次一发脾气，撇下我就走，而我得忍下性子把她哄回来。两个人的争论如果是为了对某一件事情的看法或者某些思想上的分歧，或许还会有些意思，可是我们的争论内容太琐碎了，琐碎得我都不想提，无非是我妈做了饭，希望我们回家吃饭，她非要在外边吃披萨；或者她买的电影票正好与我值班的日子冲突，她硬要我去换班；有时她看中一只皮包，一千多块钱，她要买，我不同意，说太贵。她发脾气说：“又不是用你的钱。”我告诉她：“要结婚了，两个人的经济当然要一起计划，我不是小气，只是觉得你这么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背这么个包并不适合嘛。”她面孔一板就走了。

这样的事情在我们一年多的恋爱中经常发生，有时候是她想通了给我来电话，有时候是我妈劝我说，她比你小那么多，应该让让她的。同她在一起，我没有恋爱的感觉，没有激动思念陶醉，就像看一个任性的小妹妹。她对我，似乎是依恋的，他们一家对我都挺满意的。他父母自己开公司，现在已经有了两家工厂。家里有车，有一套200平方米的复式结构房。我们结婚，她父亲还给我们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两室两厅。

其实，就在去看这套新房子的前一天，我们刚刚吵过一次。她的单位要业务考试，她让我帮她复习，她的字写得歪歪扭扭，回答问题时答非所问。我半个小时就可以背下来的资料，她背了两个小时还不知所云，我忍不住说她怎么那么不用功，那么笨。她一气之下一摔门就走了。但过了两天，她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地给我打电话，要我一起去看房子。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规划得非常齐整，从窗口看得到流动的苏州河，我对生活似乎又有了兴趣。

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住过那么好的房子。我们家在老城区，住的是三十来平方米的两间平房。后来，我的哥哥姐姐长大了(我们家有兄妹仨，都因为房子问题没有结婚)，家里又在原来的基础上搭了阁楼。我基本上是在阁楼上长大的。就在这层阁楼上我考上了医科大学，我记得当初的那份狂喜心情。大学5年我非常用功，毕业后分到了一家三级医院。

当我穿着白大褂穿梭在病房里的时候，心里很有翻身的感觉。我的父母做了一辈子工人，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但现在，我成了医生，邻居和他们老单位的同事对他们总算多了几分尊重，他们要找好医生、要联系来看病就要求我的父母托我。我工作的几年里，居然也有人给我的父母送礼了。看到父母对来求帮忙的人由拘谨到自然，我心里可以用百感交集来形容。

有一度，我也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我非常努力地工作，非常努力地发展人际关系。别人不愿意周末值班我来，别人不愿去有些特别脏的科室轮班，我去。我对每一个人主动地招呼微笑套近乎。后来发现，我的许多努力都是徒劳的。你得慢慢地熬，年头不到，再努力也没什么用的。

至于恋爱，大学里我也喜欢过那些品貌兼优的女同学。我欣赏那些又聪明又漂亮的女孩子，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美丽的木头。我到过大学里一些同学的家，大多比我们家气派。我欣赏的女生叫娴，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师。我不敢邀请她来我们家，但我去过她的家，她的父母有一间十分堂皇的书房。她有自己的房间，窗台上堆满了长毛绒玩具，书橱里有我喜欢的许多书。我们谈《围城》，谈《约翰·克里斯多夫》，谈尼采谈萨特，我们很谈得来。专业之外，我们都喜欢文学。她是我心仪的那种女孩子，优雅漂亮又有内涵。但我们班级里追求她的人有好几个，虽然他们未必同她有那么多话可谈，但人家比我高比我帅，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家境大多比我们家好。我同娴就保持着那样的友谊。毕业之后，她开始恋爱，因为我的矜持和礼貌，我们就成了兄妹一样的亲人。她会同我商量恋爱中遇到的不愉快，看了一本好书会给我推荐。这样温暖和平和的友情一直维系到她去美国。

进了这所医院之后，也有护士对我表示过好感，但她们整日在一起议论人家的长短，交流鞋、包之类的信息，我实在没办法接受。女医生，大多眼界很高，看不上我们这些男同事。

我们家的经济条件这些年来一直没什么改善。我哥哥的工厂快倒闭了，他近四十了，还没有女朋友。姐姐一家的工资也很低，总会出现捉襟见肘的状态。父母相继退休，我心里的负担很重。有时候望着我们破旧的房子，心里就烦。靠我每个月几千块的工资，想要改变我们家的环境似乎是梦想。后来发现，我要找一个人同我共同奋斗几乎也成了梦想，比我层次低的女人，我看不上；至于我欣赏的女人，人家欣赏的是比我条件优越的男人。

不断有热心的人给我介绍女朋友，有时候是别人嫌我不够高，有时候我看不上人家。我到底也是一个医学院毕业的本科生，并且我还要去读硕士博士的，不过就是因为我们家经济条件差一点嘛。就这样，不经意地我在恋爱上就蹉跎了将近十年。

田玲是单位的同事介绍的，说她家的经济条件特别好，女孩子虽然是中专毕业，但工作还挺稳定的，在一家小公司做出纳。

其实，同田玲见了第一面之后我就不想谈了。她比我小了十岁，走路一蹦一跳的，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女孩子；爱看动漫片，说起里头的人物来眉飞色舞，还爱去蹦迪。我发现，我同她其实已经有了代沟。她的长相很普通，说实话，并没有让我特别心动的地方。我的工作很忙，有时候很需要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女朋友聊一聊，但田玲显然不是这样的人选。她扔给我一堆她的烦恼，那些在我看来小儿科的烦恼，她却滔滔不绝说个不休。看得出，她依赖我。见了两次面，介绍人来电话说，人家可满意透了。

我有几次其实已经想退却了，这个没头没脑的小女孩子显然不是我理想中能够一起过一辈子的人。但我妈妈常常为我发急，天天在唠叨：“你已经35岁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在等谁呀？”问题就在这里，我不知道我在等谁。我心里有些微梦想，但没有具体期待的那个人，我的蹉跎毫无意义。

我无可无不可地跟田玲去了她家，房子气派豪华得出乎我的意料。她的父母看起来没有什么学问，但看得出来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田玲的单纯和孩子气是她那能干的父母宠出来的。他们似乎很满意我，满意我中等的外表，满意我的学历，满意我的职业，甚至觉得我比他们女儿大了近十岁也是优点，懂得照顾人。他们是靠踏三轮车做小生意起家的，太需要我的文凭来点缀这个家族了。在这个豪华的家里我受到空前的尊重。

田玲的父亲也有一间书房，书房里有壁炉和宽大的写字台，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但里头整齐干净得像一间陈列室。书橱里放着整套的《资治通鉴》、《鲁迅全集》等，还有《孙子兵法》、《史记》，以及一套套关于企业管理之类的书，看得出只是一种堂皇摆设。这令我想起大学时代，我去过的娴家里的书房，凌乱而充实，那是真正的知识分子的书房。田玲的父亲虽然不大在书房看书，但人却很实在，对我说：“这间书房，以后你可以来用。我们家玲玲不喜欢看书，你以后可要多培养她这方面的兴趣啊。”

人是现实的动物。我开始慢慢培养同田玲的感情，但是很累。他们一家对我的好，常常令我感动，但爱是另外一回事情。在新房的窗口，望着流动的苏州河，我想，如果我以后真的不开心了，至少我有这条河可以看，不必同那些房间狭小里的夫妻一样，生气了也只能在小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前几天我们在商量办酒席的事情。照例是应该男方出资的，我母亲主张就在普通的饭店请几桌，她父母喜欢花园饭店的气派，而在那里办酒的钱当然是我母亲不能承受的。田玲宽慰我不必烦恼，就听她爸爸的吧。我怎么能不烦恼呢。还没有结婚呢，她们家所有的人都已经把我当成“赤脚医生”了，一有什么小病小痛就给我打电话，仿佛我是全科大夫是万金油。

新房间装修的时候，我觉得摩恩的龙头已经很好了，她父亲却主张用同他们家一样的GROHE；我觉得厨房用普通的瓷砖已经很好了，田玲看中了进口的瓷砖，我还在犹豫。第二天，她父亲就陪她去订下了。本来说好，装修我来的，但不知不觉的，她们家花的钱已经比我多了。好在田玲从来没有在金钱上同我计较过，她没这个心。但我已经在开始担心了，我是不是已经给她们家买下来了。她母亲开始对我唠叨：“我们玲玲小，你要让让她的。你们一定要请钟点工的，她不会做家务的。两个人在外面住不惯，就回来同我们一起住好了……”

这家人确实对我都不错。但深夜，我常常会有一种不安。或者是我的婚前恐惧症。我担心我不够爱这个人，担心被轻视